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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左岸风流地

塞纳河由东向西流经巴黎,在市中心走了一条抛物线:从东南流入,穿过圣路易岛、西堤岛,越过卢浮宫,到亚历山大三世大桥处达到顶点;然后转头向下,擦过埃菲尔铁塔,向西南方向奔出巴黎。

巴黎人习惯按照河流的朝向,把塞纳河南边称为“左岸”,而把北边称为“右岸”。

左岸很大,而人们约定俗成的“左岸”通常是指以拉丁区为核心的区域,即今天巴黎第五区和第六区一带。那里有索邦大学,有先贤祠,有卢森堡公园;这里的几条著名街道如圣日耳曼大街、蒙巴纳斯大街和圣米歇尔大街,及其周围的大街小巷里,聚集了数不清的咖啡馆、书店、画廊、美术馆和博物馆,这里是巴黎乃至法国的文化圣地。

七百年前建立的索邦大学,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之一,今天依然覆盖着整个巴黎。

庄严肃穆的先贤祠,这里安葬着法国最伟大的灵魂,是这块文化圣地的心脏。

玛丽·美第奇的卢森堡公园,是巴黎最美的花园,左岸的中央公园。

圣米歇尔广场,是巴黎浪漫荟萃之地。伸展翅膀的天使,一百多年来目睹过多少情侣在身边走过。

圣日耳曼大道,是拉丁区的主干道,串起来数不清的咖啡馆,酒吧,书店,和旅馆。

圣米歇尔广场:法国人的浪漫

从西堤岛穿过圣米歇尔桥,就来到左岸;迎面见到的就是圣米歇尔喷泉,这是圣米歇尔广场的标志。喷泉建于一百五十多年前,天使仗剑伏龙,展现了法国人浪漫的英雄形象。

这里是巴黎人约会的经典场所,号称“巴黎的心脏”。每到傍晚,人们三五成群地从地铁站,从公交车上,从周围的小巷子里溜达出来,站在喷泉旁等待朋友或者情人,一边欣赏着矗立在路边的各种各样的活体雕塑。朋友来了,展开一个热情的拥抱;情人来了,献上一个情意绵绵的亲吻;然后便又手携手肩并肩地钻进另一条巷子里,把那份浓浓的浪漫留在了空气里。

广场附近弯弯曲曲,有着数不清的小巷;每条巷子里都有许多餐饮小店和特色礼品店,不仅当地年轻人喜欢在这里晃悠,世界各地的游客们更是乐此不疲。我曾经在附近一条小巷里住过将近一个月,几乎吃遍巷子里的各色餐馆,披萨,墨西哥卷饼,青口贝,烤牛排,应有尽有。

整个上午,巷子里冷冷清清的,没几个行人;两旁的店铺最早也得十一点开门。走在狭窄的巷子里,能清晰听到皮鞋敲打着青砖所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在巷子里形成的隐隐回声。

午后开始有了游客,到夜幕降临时,广场周围的大街小巷开始进入一天的高潮,熙熙攘攘的人流,操着世界各地的语言,开心地在青砖铺成的小路上转悠着,拥挤着;他们在寻觅可口的食物,在寻觅有趣的工艺品,或者干脆就是在寻觅这份喧闹和嘈杂。这份喧闹一直延续到深夜……

索邦大学:古老的大学城

从喷泉沿着圣米歇尔大街往南走个两三百米,过了圣日耳曼大街,左手一带就都是从前索邦大学的区域了。这个“从前”可不近,一下子快退到七百多年前的中世纪呢!

我们知道,大学的前身是教堂,教授的前辈是神父,教科书的鼻祖是圣经,而最早的校园语言则是拉丁语。索邦大学就是这样一所依托教堂为载体,由神父们任教授,以神学为主要课程,用拉丁文为传媒的非常古老的高等学府;当年路易十三的首相,红衣主教黎塞留还做过一任校长呢!它的这份历史悠久,以及对经济社会所起的深远影响,不仅中国的南洋公学(今天的交通大学)、北洋公学(今天的天津大学)望尘莫及,就连英国的牛津、美国的哈佛也难望项背。

索邦大学设在塞纳河畔的左岸,由此聚集了一批能说拉丁语,看拉丁文的学者;于是这片区域就称为拉丁区。那个年代能讲拉丁语,就像我国开放初期能讲英语那般牛逼!

伴随着浪漫的法国学者和贫穷的大学生们的到来,当地迅速衍生出数不清的咖啡馆、酒吧、小旅馆和书店,这又吸引了更多学校以外的文人学者,从此奠定了这里法国文化圣地的历史地位。

如今索邦大学已经改称“巴黎大学”,下设独立的十三个学院,各自称为“ 巴黎第X大学”。位于索邦大学原校址附近的是巴黎一大、三大和四大。我就曾经在巴黎第九大学(以经济管理学科为主)做过短期的客座教授。

十三个索邦大学的学院分布在巴黎的四面八方,与其说索邦大学在巴黎,不如说巴黎在索邦大学里!

卢森堡公园:美第奇家族的骄傲

沿着圣米歇尔大街继续向南走,两旁的街道非常“巴黎”,清一色的灰白色大理石,灰色屋顶的斜面上开着“老虎天窗”,一排接着一排的烟囱,让我想起电影《虎口脱险》里油漆匠在屋顶攀爬的情景。
过了几个街区,就能见到右手一侧一片绿荫,这便是著名的卢森堡公园。

多少年来,卢森堡公园都是巴黎城里最浪漫幽静的花园,是巴黎人最喜欢休闲散步的地方。每天清晨,就有年轻人在铺满碎石子的小路上跑步。天气晴好时,八角形的大喷水池旁,坐满了休闲的市民。他们或者三五成群,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问题,或者独自捧着本书,在鲜花旁静静地读书。

在热闹非凡的左岸中心区,这样的寸土寸金之地,能够有42公顷大的一片草地、喷泉和树林,是十分难得的;难怪每到中午时分,索邦大学的学生们都会带着便餐饮料,聚在这片片绿荫之下。

卢森堡公园是一处意大利风格的园林,与对岸的杜勒里花园同样优美。

两位美第奇家族出身的法国王后,都给法国后人带来了美的杰作。在那个年代,意大利可是比法国更时尚,有更多的艺术大师;在那个时代,说一个法国画家或者雕塑家有水平,必须说他在佛罗伦萨或者罗马进修过多长时间;就像今天的海归似的。

四百年前,卢森堡公园是作为卢森堡宫的后花园而存在的。可是如今,这座精致典雅的宫殿成为法国参议院的办公地,高大上的架势让人难以亲近;而宫殿后面的大花园则对外开放,成为市民首选的休闲场所。

这是一片真正的闹中取静的绿洲。其地位与作用有点儿像纽约和伦敦的中央公园;可是它因为前生是皇家花园,所以其中的建筑构造就远比一般的公园要考究。无论是小树林里的凉亭,还是草地中央的湖塘,更不用说园中随处可见的雕塑,都精致非凡。

东侧的美第奇喷泉掩映在绿荫丛中。这座有着巴洛克风格的喷泉雕塑是园内最漂亮的景点之一。长方形池塘边的百年老树遮天蔽日,经常有绘画爱好者来这里写生。

先贤祠:法国精英们的灵魂

走出卢森堡公园大门,一条笔直的大道,尽头就是那座有着希腊式圆顶的先贤祠。先贤祠坐落在拉丁区的中央,从卢森堡公园走过去,也就是几分钟时间。

最早这里是索邦大学的校址;后来到了路易十五时期,这里开始修建巨大的教堂;到了大革命之后,共和了的法国人才把它定位成为法兰西圣贤的灵魂安息之处。

先贤祠,它的法文名称(le Panthéon)与罗马的万神殿相同,其外观造型也相似。当然,它比万神殿要晚建将近两千年,比北面不远的圣母院也要年轻五百多年,所以它内部结构和装饰就要比那些古老的教堂神庙精致得多。

难得见到一座由教堂改建而成的纪念堂。中间原本供奉基督受难像的地方换做了大革命的英雄们,两旁原该展示圣经故事的墙上如今是大革命的风云画卷。

1791年,法国大革命初期的制宪会议决定,选择这座刚刚落成的教堂作为安放法国伟人棺木暨纪念堂的地方。所以,“圣贤”的标准自然是以对大革命的贡献而论的。

中文之所以将其译成“先贤祠”,灵感大概来自我国清代设立的贤良祠,那也是用来供奉对皇室和朝廷有丰功伟绩的过世的王公大臣。虽然都是供奉贤者,这个“贤"字的标准却截然不同!

入葬先贤祠是需要经过严格甚至十分苛刻的资格审查的;两百年来,至今只有72位法国伟人被允许安葬在这里!而且盖棺并不论定;一旦发现伟人业绩不实,依然会被“请”出去的!

拾阶而下,来到地宫。这里便是伟人们灵魂安息之处。

追求平等自由的法国人居然也把伟人分成三六九等!伏尔泰和卢梭被安葬在最宽敞醒目的位置。

沿甬道往前走,左手是伏尔泰,右边是卢梭。在伏尔泰的棺木前,有一尊他的大理石雕像,这是地宫里唯一一尊雕像。他捧着一卷手稿,握着一支羽毛笔,眼望前方,露出睿智的微笑。在他的棺木上写着:“诗人,历史学家,哲学家。她拓展了人类精神,使人类懂得,精神应该是自由的。”

在伏尔泰的对面,陈列着卢梭的棺木。棺木设计成一座有屋顶的建筑,十分别致。棺木前一片空地,但没有雕像。他的棺木上也刻着一行字:“这里安息着一个自然和真理的人”!卢梭的棺木最特别之处,在于“屋顶”下雕刻了一扇微启的门,一只高举着熊熊火把的手臂从棺木的门缝里伸了出来!大概象征着,他的思想在他死后依然能够点燃革命,照亮征程。

居住在先贤祠地宫的72贤人,除了这两位法国的大思想家外,还有我们熟知的雨果、左拉、大仲马和居里夫妇等。这些伟人就只能屈居在四五个人一间的斗室里,像是刚入学的大学生。

重新回到纪念堂里,我站在中央那幅国民公会的群雕前,凭吊一下两百年前那场波澜壮阔,血雨腥风的法国大革命。

这是一幅很值得回味的群体雕塑,体现着今天的 法国 人对于当年那场大革命的理解和评价。左侧是一群西装革履的国民公会领袖们,用那种类似忠字舞式的动作,夸张地向往着自由;右侧是一群出征的战士,踏着坚定的步伐,却带有几分迷茫的神情。中间手持长剑的自由女神,面对左侧绅士们的大声呼唤,并没有像德拉克洛瓦所画的那幅著名的《自由引导人民》中的女神那般勇往直前,而似乎在那里沉思。她在想什么呢?

法国人虽然给了伏尔泰、卢梭这些为法国大革命提供思想和理论武器的大家以殊荣,但是那些大革命的领袖们,比如革命三巨头罗伯斯庇尔、丹东和马拉,竟然没有一位被接纳!事实上,马拉曾经被光荣地迁入先贤祠,而后又被悄悄地迁出。这又是为什么呢?

纪念堂四周高大的墙壁上,绘满了名家杰作,大部分都是用夸张的笔法,借助历史上的大事件,来反映法国革命的风起云涌。

先贤祠建造之初,原本是作为供奉巴黎保护神圣吉纳维夫(Saint Geneyieve)的教堂。乡村女孩圣吉纳维夫是一位真实的历史人物,一千五百年前,她曾带领巴黎人民抵御住了外族入侵,被视为圣女和巴黎的保护神。她死后就葬在今天先贤祠的位置。

当初路易十五大病,他曾许愿如能痊愈就为这位巴黎保护神重修安身之处。结果病好后,他便下令修建这座奢华宏大的教堂以还愿。可惜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教堂落成时,不仅路易十五早已过世,法国大革命也已经席卷全国;充满暴力和激情的革命市民把原先供奉在这里的这位巴黎保护神的牌位和遗骨盒,作为“封资修”的代表抛进了滚滚的塞纳河……今天的人们,把一整堵墙留给了这位保护神,大概是想替先人们略表歉意吧。

圣日耳曼大道:饱含哲学味儿的咖啡香

走出先贤祠大门右拐,走上三百米,就来到了圣日耳曼大道。这条大道由东向西,从巴黎五区穿过六区,再到七区,直到塞纳河边,过河就是协和广场。

圣日耳曼大道是左岸的一条主干道,它的名称大概来自于那座古老的修道院——圣日耳曼德佩修道院。这座修道院可以追溯到中世纪,被认为是巴黎最古老的修道院之一,伟大的数学家和哲学家笛卡尔长眠于此。

左岸有数不清的咖啡馆,而最有名的大都在这条大街上。

在圣日耳曼大道和圣伯努瓦街的拐角处的花神咖啡馆大概是最有名之一。如果你不知道它的故事,很容易插肩而过,因为它的外表并不显眼。这家创建于1887年的咖啡馆,曾经接待过许多名人,著名作家海明威,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以及中国的徐志摩等,都多次光顾过这家咖啡馆。

它不仅是一家名流时常光顾的咖啡馆,更是文人墨客谈天说地,碰撞思想火花的地方。萨特和加缪最早就经常在这里讨论”存在主义”哲学。

左岸拉丁区有许多像花神咖啡馆这样的咖啡馆,当年则曾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店。那些贫穷的青年艺术家、作家和哲学家住在这一带那些简陋、拥挤的小旅店里,周围的咖啡店是他们吃喝、工作、交际、取暖的地方。无论是颓废、放荡、叛逆还是标新立异,都能被左岸所接纳和包容,甚至产生共鸣。

就像北京中关村的3W咖啡聚集着一批创业者那样,多少年来,花神咖啡馆馆也吸引着文学和哲学爱好者们前来交流。1994年,花神咖啡馆开始创立它自己的文学奖项 -花神文学大奖来激励当代 法国 文学的新秀们。除了现金奖励,获奖者还可以在这里免费享用一年的白葡萄酒 Pouilly-Fume。

与“花神”齐名的还有街对面不远的双偶咖啡馆,那里是当年毕加索最喜欢去的地方。同样,如今它也设立了“双偶文学奖”,不知是为了促进文学,还是招揽顾客……

Leon的青口贝也是一绝。我从小就不喜欢吃淡菜,觉得有股腥味。可是自从在这家餐厅尝过新鲜的青口贝,便彻底颠覆了原先的感觉,变成了它的粉丝。每次去 巴黎 都会吃上几顿。据说这种青口贝的吃法来自比利时;可是我在布鲁日街头尝过,觉得不如这家餐厅做得好吃。

圣日耳曼大道不仅吸引着文人学者,这里独特的文化气氛和浪漫情调也吸引着巴黎的富人们。十八世纪后期,玛黑区的贵族大量搬迁到这条大街附近,盖起了巴洛克、洛可可风格的豪华大宅。如今你有兴趣在这一带的大街小巷闲逛时,依然能看见不少建造精致深宅大院。

随着富贵阶层的到来,这条大街除了浪漫开放之外,又加入了奢华时尚的元素。YSL搬来了,Armani搬来了,LV搬来了……圣日耳曼大道的西端逐渐成了时尚商业街。

到了夜晚,华灯初上,人们不约而同地汇聚到这片古老而浪漫的地方,朋友,同学,情人,和世界各地的游客。女孩子们忙不迭地拿着手机顾影自拍;更多的人则是坐在面向大街的咖啡馆里露天座上喝一杯,然后从容不迫地去寻找下一场欢乐。

巴黎的夜晚,在左岸拉丁区,古老与现代,经典与时尚,严谨的思想和浪漫的情怀,所有这些都神奇地交织在一起,形成浓烈而独特的氛围,吸引着所有人去探究去尝试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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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宏民

陈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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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管理科学与工程学会副理事长,协同创新与管理研究会理事长,《系统管理学报》杂志主编。先后就学于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和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BC)。曾获得国家教学成果二等奖、教育部科技进步二等奖,以及上海市“育才奖”、“上海市优秀教育工作者”、“上海市高校优秀青年教师”等荣誉称号。主持国家级科研项目十余项,出版《双边市场——企业竞争环境的新视角》等专著3本,在国内外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主业为产业组织与创新管理、平台型企业的发展战略与商业模式创新等领域的研究与教学,闲时便写些人文历史的杂谈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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